母亲的欢笑

时至今日，在我旷久而遥远的记忆里，最难忘的笑声依旧是母亲的笑声。念小学时，我经常喜欢像小侦探一样藏在母亲办公室外面的窗户下侦察。不知老师们总在闲聊什么，但是，聊到高兴时，便会开怀大笑。其中，母亲的笑声激情最饱满，性情最豪放，音质最悦耳，最容易辨别。因此，母亲的笑声被誉为“最爽朗”的殊荣。有母亲谈笑风生的地方，一定是人间快乐的天堂，我从小就这么认为。

1992年小学毕业后，我升入了初中，就没有时间回母校了，也就没有机会再听到母亲的甜美笑声了。1995年，我念初三。除夕夜，母亲突发疾病，病魔险些夺去她年轻的生命。在病痛的折磨中，母亲会心的笑容实在是难以寻觅了。

我清楚地记得，那天晚上，按照家里的惯例，家长给我们放了假。我们都到小朋友家去熬年了。除了父亲外，孩子一个也不在家。母亲偏偏在这天晚上病了，是子宫肌瘤引起的大出血。那时根本没有通讯工具，心急如焚的父亲没有办法联系到我们。从母亲痛苦地躺在坑上起，父亲就一直蹲在地上。父亲一面守护着生命垂危的母亲，为母亲不停地点按着内关穴位，一面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回来。

夜很漫长。父亲的心都快急出来了，但是母亲实在不希望第一个回来的是我。因为那一年，我要参加中考，母亲怕惊吓了我而影响学业。

晨光熹微，我才信步回家。一进屋，便看见了地上摆着的一大盆血，我就立即惊呆了。哭能发泄，甚至哭出来会更好受些。那时，我惊恐到了极点，目瞪口呆却不知所措。看着面如土色、气息奄奄的母亲，我悲痛万分，问:“妈，您这是怎么了?”母亲用微弱却很急迫的语气催促我:“去……去叫大夫……就说是大出血……”我飞一般地冲出家门。可是，我家在西南，大夫家在东北。在村里，这算是最远的距离了。我心里越着急，腿越跑不快，好不容易到了大夫家，大夫还未开街门。于是，我握紧拳头狠狠地砸门。响声惊动了他家庭院里的狗。狗叫了一阵，门终于开了……

后来，母亲住进县城的医院，做了手术。出院时，腹部用白色的绷带紧紧地裹着。绷带的纱布下有一道长长的刀口。我给她换药时，接触到伤口，问她疼不，她咬着牙说:“疼。这次妈妈需要休养一段时间，等肚子内、外的伤都长好就没事了。”我点了点头，小心翼翼地将绷带裹好。

姐姐比我年长。她细心地照顾母亲的衣食起居，还总是费尽心思地为母亲做些营养餐。母亲没有一个人吃饭的习惯，总要等我放学后共进午餐。她时常一股劲儿地将她碗里的肉夹给我，还说:“你学习累，需要补充营养。”我不吃，但拗不过她，每次，夹来的都吃了。这时，母亲的脸上会露出笑容。母亲养病期间，我反而胖了许多。

中考是在六月的一个阴雨天。我一心备考，却忽视了天气。寒气阵阵袭来，打进我单薄的衣服，我在瑟瑟发抖。进了考场，牙根仍在哆嗦，手僵得几乎握不住笔了。忽然间，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脑屏中。我感觉到了她的爱意，身体渐渐地不冷了，手也不僵了。我开始审题，认真地答卷，我的笔尖汩汩滔滔地流淌出了文字。我忘却了自我的存在，忘却了严厉的考官，忘却了恶劣的天气，我要为我的母亲交一份满意的答卷。

“她会考出优异的成绩。”考场外的母亲对父亲说道，“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。”

我果然没有辜负母亲的希冀和厚望，确实考出了全区第一名的优异成绩。

“孩子，这是你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!”母亲说道，“你赢了，你是幸运的人!”说话时，母亲脸上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，那是母亲大病初愈后笑得最甜最美的一次。可怜天下父母心。母亲为此激动了许久许久……

41岁的女儿致41岁时的母亲

2020年4月11日

(作者：河北张家口市下花园中学教师  周海丽)